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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充满哀痛的唢呐声无情地撕碎着眼前的大块时间。张恭呈深感伤痛,深感人生的巨大变化,这个变化是以他父亲的突然辞世为分水岭。

父亲好像没有离开他,好像继续端坐在一个老式靠椅上,静静地抽烟,慢慢地说话,或者就是长时间的坐着,看着一颗已经看了好多年的柿子树,几只居住了几代人的土窑洞。他一定看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来。他看着这些,想到了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怎么突然就走了呢?一切似真似假!张恭呈面对眼前的一切,渐渐地确信,父亲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是在平静中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八十二岁的父亲完成了他的人生使命,静静地回归到他生前就很热衷的那片向阳的平坦之地了。

“终究是要走的,走就走了吧!也该到时间了!”父亲在世时,谈及生死大事,总说的风轻云淡,总竭力鼓动年过花甲的儿子不必把生死当做一回事。可现实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无法接受,怎么突然间就走了呢?他总会问自己,明知道是没有答案的废话,可这些废话给了他很多的安慰。

父亲在世,他是一个晚辈,虽然有两岁多的孙子整天跑前跑后地唤他爷爷,可在寿登耄耋的父亲面前,他是儿子,是孩子,需要成长,需要坚强,需要恭恭敬敬地聆听长辈的教诲。

送走了父亲,他就是一个长辈,就是家里的老人了。工作了几十年,终于画上了句号,退休在家的生活,他要安排的有点样子来,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实现他多年来未曾实现的学习美梦----他的学习美梦很局限,仅仅定格为阅读古典的诗词和古代的四大名著。至于兴之所至吟诗作赋什么的,他还没有想好是否可以付诸于实际,是否可以努力地尝试一番。

父亲健在,他始终毕恭毕敬。尽管他教书四十年,在乡初级中学的领导岗位上也干了二十多年,可在父亲面前,知识、职务是毫无意义的。父亲也曾经识文断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知书达理之人。他不会称自己为知识分子,他总会在必要的时候,也很有底气地说他肚子里也有墨水,懂得一点天地人和和世事物理,也深知传统文化中的礼义廉耻,深知尊卑贵贱。

“这娃!说话又不靠谱了!”这是父亲过了八十岁生日之后,他退休在家伺候父亲短暂的几个月时间内,常听到的一句话。父亲当年,和他一样,也站过讲台,也领着村里的一群毛孩子背诵过子曰诗云。但时运不济,他只是短短地教过三年的村学,后来还是回到了山里,几十年时间内一直与十几亩贫瘠的山地抗争着,把日子艰难地向前推着。现在,虽然年纪大了,说话思维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教育他的时候依旧是直言不讳,丝毫不加斟酌。

对于父亲的教育,他总是认真聆听。人老了,有时候就要像对待孩子一样事事顺着他。虽然这个想法多少有点不孝的成分,但事实的确如此。

盛夏时节,天气火热,院落里人很多也很凌乱。一个临时搭建的大棚是吃饭的场所,大棚的一侧是乐手的简易凉棚,随便搭建着,远远看去,甚是敷衍。几个唢呐手尽力地吹奏着,营造着悲痛的气氛。农村的丧葬之事,张恭呈已经参加了很多次,每次都是相同的仪式,相同的氛围,不同的是家境有区别的人,招待宾客的烟酒和菜肴有很大的差别。

“这事,怎么个过法,你要表个态度!你不发话,大家不好举动。”父亲去世的当天下午,他的一位年过七旬的叔父劝告他。

“还是随大局吧!也不能在乎那点钱!”张恭呈知道叔父的用意是丧事的规模和档次要定格在什么样的范围。

“我爸一辈子也不容易,为了过好一点的日子,受了很多苦,已经不在人世了,就体体面面地送他一程吧!”张恭呈说的是心里话。他的父亲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在山里农村,要将光景过得像点样子,不付出特别艰辛的代价是不可能的。

一切都很方便,丧葬之事就按照他的意见体面地操办着。满院子的人不时地走动着,停放父亲灵柩的窑洞前摆着很多的纸人纸马以及用五彩纸精细制作的别墅、汽车、冰箱、电视、洗衣机和手机等,人间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一些常人难以企及的奢侈品,都被商家想的无微不至一应俱全。

父亲在另外一个世界能过得很好吗?母亲在二十年前就因为脑血管病突然离世,那时候的物质没有今天这样丰富,那时候的商家也没有今天这样善于想象善于经营。如今的商人,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以死人的名义掏活人的腰包。---但愿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能少点干农活,不再节衣缩食过清苦的日子。

“怎么没有像样的挽幛?”一位表弟的话打断了张恭呈的胡乱想象。

“那东西,就是撑面子用的,要说划算一点都不划算。几个人提出了这个意见,我都回绝了。”张恭呈随便的几句话让表弟无言以对。

上午的仪式已经进行完毕,下午也要按照一套完整的程序完成祭奠。中午的闲暇时间内,一些人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说着话,一些人在阴凉的地方坐着打盹,当然也有几个人聚集到邻家,热火朝天的玩麻将。

按照多年不曾改变的习俗,第二天的早晨就要送葬,是这次丧葬事情的最后阶段,也是这次仪式最后的重头戏。

一切都将结束,一切也都将在匆忙与杂乱中结束。院落里再也看不见父亲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静静地沉思了,再也听不见他唤儿子孙子和重孙的声音了,再也没有他们一家四世同堂其乐融融的幸福场景了。

想到这些,张恭呈的眼内不由自主地再次噙满了泪水。人生就这么一程,父亲的一生画上了句号,这个句号是圆满的,是让张恭呈感动和钦佩的。但他的心里始终有说不出的失落和伤痛,父亲原本不该这么仓促地离开,可他却匆匆离去。仓促而且平静,让他们都始料不及。

退休文件说下发就准时下发了。短短的一行汉字就告诉张恭呈,这辈子的教书生涯可以圆满地结束了。他从心里留恋校园,留恋给孩子传道授业的三尺讲台,但对于校长的职务,他却无丝毫不舍。他从骨子里就想脚踏实地地干自己喜欢的事情,至于管理工作,他兴趣不大。好在过去二十多年,他即便从教导主任、副校长干到校长的岗位,忙忙碌碌地兼顾着管理的事情,但从未停止过教书,管理的乏味之余,他总能依靠教授知识获得一点充实。

“既然退休了,就自己安排吧!想到县城领孙子也行,想回家也行,我身子骨暂时还硬朗,等实在不行了,你就回来,这个责任就摆在这里!”他的父亲为他退休之后的生活提出来大体的参考意见。

“城里的房子住不惯,总想着回来!”张恭呈犹豫了一会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父亲毕竟八十多岁了,一个人在山里生活总有很多的不便之处,这让张恭呈深感愧疚。除过教书的三年,父亲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走出过大山,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土地,他视土地最亲切最值得重视,他从来不肯让自己闲着,即便年纪很大了,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种植玉米、黄豆和蔬菜。

“一大家人,自己种的东西吃着放心!”父亲的话说的在理。山里人,总是顺应天时生活着,什么季节干什么农活,也吃什么东西。过去的冬天,他们看不见买西瓜、辣椒等新鲜果蔬,现在一年四季都能买到。这些,在父亲眼里,着实是想不明白的。

张恭呈决定,回到山里陪父亲过日子。父亲安度晚年,他也享受享受退休后的清静生活。

“县城不去了,回来种菜陪你吧!这些年一直忙着,现在终于不忙了,就想在山里好好过过往后的日子。”张恭呈很羡慕山里的生活。

可不得不承认,山里的一切都发生了连他们都想不到的巨大变化:过去的山里人很多,很勤快,日子过得穷,但过得整齐。不要说大块大块平缓的山地,就是很陡峭的山洼地,也被人争着抢着开荒,当做宝贝似的耕种着。山里人,视土地为自己的命根子,早出晚归地大干着,年复一年地忙碌着,光景渐渐好了起来。那些往事,多么迷人,多么让人回味。可今天的一切,变化很大,山里的年轻人,都外出赚钱了,山里的老年人,因为无力继续耕种,一些的土地被撂荒。过去是零零星星的,现在是大块大块的。生活的改变让山里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年轻人四处奔波,赚到钱的在城里买了房子,计划永久性在外边生活了。没有赚到钱的也在外边常年漂泊着,一年又一年,光景如何他们不在乎,他们总是认为,外出打工比在山里种地好许多。

“年轻人,不好好种地过日子,总是个问题。好在国家政策好,想尽办法让他们回来干点事情,山里种地不成,养牛养羊总是可以的。”张恭呈的一位堂弟已经六十好几了,因为身体原因,种地很困难,在国家的扶持下,养了二十多头牛,还计划养五六十只羊。

“也不一定非要出去干,回来山里照样可以干出点眉目来。山里的路是砂石路,水是自来水,电是动力电,连住房、看病、孩子上学都有补贴,发钱让我们养殖,傻瓜才不干呢?”堂兄赞叹着形势的一片大好。

“山里生活也不错,日子过好了一样很幸福。”张恭呈很喜欢山里,不仅是因为自己在山里长大从山里一步步走出,更主要的是他亲眼目睹了山里人生活的巨大变化。

退休后的生活开始了。过去也一直回来,可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干国家的事情,就要有干事的样子。父亲过去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论干啥事,都要认真地干,和种庄稼是一样的,你下了功夫,就能有好的收成,你随便糊弄,注定会被糊弄的。---谨遵父亲的教诲,在工作上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当然,也因为公务缠身身不由己,他每周都开车回家,给父亲带回一些生活用品。当然,主要以吃的东西为主。自从母亲去世,他最牵挂的就是父亲的吃饭问题,他和妹妹多次劝父亲随他到城里生活,可父亲就是不答应。

“城里生活,总感到杂乱,山里人生活,和花花草草是一模一样的,与土地近,有阳光,有露水,有风吹,有鸟叫。”父亲总会以知识分子的感悟与认识,说出很有味道让人爱听的话。

自从父亲拒绝进城和晚辈们一块生活之后,张恭呈就定期回家,看望父亲,陪父亲度过一个又一个祥和的周末。

大山里的年轻人都外出了,留下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日子没有过去那么有节奏有明确的目标,可也没有过去那么急切。一切都慢了下来,慢悠悠的日子里,大家都习惯了清静,都适应着并且享受着清静。

“爸!我决定回来在家里陪你,城里不去了!”张恭呈将退休之后的这个重大决定告诉了父亲。

父亲点燃一支旱烟卷,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按说你已经六十岁了,能想来事情了,咋决定就咋来!回来也好,回来接接地气闻闻泥土的味道也好,你是山里走出去的人,能最终回到山里,也算是叶落归根了。”

说这些话时,父亲的表情是复杂的高深莫测的。他对于山里人的减少和山里生活的变化总感到遗憾,眼看着大片大片的土地不是长草就是栽树,眼看着一个个过去干净整洁的院落变得荒芜杂乱,眼看着过去充满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窑洞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看守着,他的心里总不是滋味。怎么会成这样呢?不应该成这样。但事实是,一切都变成了这样,让他感到了不可思议。

退休后的日子摆在了眼前,新的人生大幕徐徐拉开。起初,张恭呈还有点不大适应。一整天可以闲着不干一件事情,几天之内看不见一个人,除过自家人,没有一个外人可以与他说话。日子就那样慢慢地过着,突然之间好像凝固了,但鸟雀依旧准时地鸣叫着,山里的花草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父亲是很衰老了。远远看去,白发苍苍,腰杆再也直不起来了,走路虽然不至于摇摆,但看着很不稳当。他再也离不开拐杖了,依靠拐杖,他总能慢慢地走着。走到门前的菜地里,走进厨房,走进他所居住的窑洞里,走向他人生的终点。

幸好退休了。当然最明智的是决定回来了。父亲到了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了,再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山里孤单地过日子了。想到过去的那些事情,张恭呈感到了愧疚,妻子在城里领孙子,儿子儿媳妇都在城里工作,他忙于自己的事情,一直没有提早离岗,苦的是父亲,是他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地支撑着。忠孝不能两全,古人早知道的人生苦衷,他在六十岁才深有体会。

“爷爷!黄瓜!吃!”张恭呈正在沉思,孙子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孙子小名文文,刚学会说话,总是一个词一个词从稀疏的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可爱与诗意。

“爷爷吃,给太爷也吃吧!”张恭呈给文文说着,心情好转了许多,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陪着父亲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再也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在山里孤苦伶仃地过日子了。

文文跌跌拌拌地跑着父亲身边,将黄瓜举过头顶,专注地看着,示意他的太爷可以香甜地吃一个翠绿的黄瓜,文文一直说不出来了,可能是忘记了该如何称呼,或者是一时还不大适应这个过于复杂的称呼。

“太爷不吃,太爷牙咬不动了!”父亲微笑着,疼爱地看着文文,高兴地说着。之后,他们就坐在一个小长椅上,父亲乐呵呵地笑着,文文也高兴地摸着父亲留下的胡须。

他们说什么,张恭呈听不见,但那是一张美妙的人间画面。八十三岁的父亲,不满三岁的孙子,他们就是张家四世同堂中的两极,父亲白发胡须全部是银白色,孙子正在咿呀学语刚学会满地跑着。张恭呈看着那样美的人生画面,心中不由地涌现出来诸多感慨:生活,原本就该这样自然而然地进行着,父亲虽然年纪很大了,但精神不错,孙子在一天天地长大,自己退休在家,照顾老人也照顾孩子,过过平静而又温馨的生活。

“爷爷!游!”看着自己向他们慢慢走来,文文站了起来,继续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词。父亲欢喜地坐着,好像看着一场精彩的演出。

“你就野!好!”张恭呈知道小孙子提出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也无法拒绝。在城里的时候,每天都要领着他在小区旁边的广场上玩一个小时,玩习惯了的孙子,回到老家,就很不适应,除过山还是山,除过自家人还是自家人。看不见陌生的人,也难以见到可以一块玩耍的孩子,文文自然要出去转悠一会儿。

门前的菜地他们已经去过多次了,文文是不乐意再次前往的。只能走的稍微远一点,才能达到“游”的目的。远一点的地方,视野宽阔,偶尔可以见到几位本家的叔父兄弟,那个地方充满新奇,文文一定会很高兴的。

父亲也站了起来,他起来的很慢,唯恐发生重大的意外。等父亲站立起来,稳稳地将拐杖的作用发挥到最佳,张恭呈才知道父亲也期待一次远足,期待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我要拉太爷!”文文这次说话利索多了,好像是经过认真思考和一番苦苦的训练的。他快步上前,用小手拉着父亲做出了要在前边领路的准备。

“我拉谁?”张恭呈试探地问着。

“太爷!”文文这次很较真,他似乎也认为父亲是一位微微颤颤的老人,走起路来很不稳当,所以就决定让他也拉着父亲一同前行。

张恭呈按照文文的安排,在父亲的另一边轻轻地扶着。父亲一只手拉着文文,一只手拄着拐杖,好像相信拐杖而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张恭呈只能用手象征性地扶着。

他们三代人,慢慢地向着一个叫做“柳树台”的地方走去。路途大约一里多一点,在张恭呈看来,是一次长途跋涉了。两三年来,父亲一个人几乎不曾到过那么远的地方,他多年来一直腿痛,走起路来很困难,短一点的距离还可以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稍微长一点的地方他就有心无力了。另外,还有一段比较陡峭的上坡路,走上去很艰难,返回的时候更加不易。

“这地方,最好了!我一直想上来,可就是不敢上来,担心一个人上的来回不去了。”父亲显得很高兴,点燃了自己种植自己炮制的旱烟卷,激动地说着。

“过去,你一个上来太难,以后,我们一块上来就好了!”张恭呈说。

这个称之为“柳树台”的地方,地势平坦,两条乡间道路在此交汇,一条通向山顶,是人们上到山顶干活的必经之路,另一条通向山间的公路,过去是土路,后来是砂石路,现在成了柏油路,是山里通向外边世界的唯一主干道。这个地方的最大优势是向上可以仰视山上的许多地方,向下可以鸟瞰山下的每一处农田和每一个农家的院落。过去,这个地方是父辈们干活劳累了,坐在一块歇息抽烟说话的地方。今日的柳树台很少见到柳树,替而代之的是一些常年翠色欲滴的松树、柏树和高耸入云的白杨树。

大概是走累了,他们三人都坐在路边一根废弃的电杆上,文文坐在中间,天真地看着远处,似乎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父亲看着长势喜人的玉米和黄豆,乐呵呵地笑着,等了等才高兴地说:“看快不快,都长这么高了,自从种到地里我就没有上来过,一个人,真的不方便。”

“今年雨水好,庄稼长得就是好。以后我们有空就上来看看。”张恭呈似乎找不到恰当的语言,只能承诺以后可以多上来几次。

身边的玉米地里一片翠绿,远处的山下,有一处规模较大的集体住宅,那是山里人响应国家号召,改善居住条件,告别窑洞的最直接体现。他们搬出了窑洞,在山下一片空旷的土地上修建了整齐的住宅,门前有水泥路,有常青树,每家每户还有自来水和入户网线。当然,为了发展经济,让每户群众有固定的收入,他们住房的后院都是养殖棚圈,都养殖着牛、羊、猪和兔子等。不再单纯依靠种地了,山里人,也摸索出来很多让钱包慢慢鼓起来的诀窍。

“过去的日子很辛苦,现在的人,舒服多了!”父亲不由地感慨着。

“现在国家有钱了,给农村的钱多,都帮助穷人过日子,他们都富起来了。那像过去,家家户户都穷,都辛苦地过着,可总是过不好。”张恭呈想起过去的事,也看到眼前的变化,不由地多说了几句。

父亲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的眺望着远方,他好像回味着什么,但却始终一言不发,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眼前的一切是欢喜的满意的,但似乎又很不甘心。等了等,他才认真地说:“如果年轻十岁,我也养羊养牛,我最喜欢养牛了,它们吃草喝水的样子真好看。现在不行了,哎!这辈子不行了。”

父亲似乎很无奈也很遗憾。他一辈子都在种地,都在养殖,日子在他的打拼之下过得越来越好了,可他始终认为,那些都是他没有干完的事情,都是他难以了却的心愿。虽然在偏远的农村山里,可他始终心怀干成一点事情的远大梦想。

“年纪大了,干不了了,我们不干了,日子能过得去!”张恭呈想到自己的生活,已经不差那么一点收入了,就直言不讳地说。

“也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爱干,农村的活计,干习惯了就舍不得停下。”父亲正说着,文文不想长时间保持沉默了,看见一只华丽的蝴蝶在眼前飞舞着,就高兴地叫着:“爷爷,要!要!”

“傻瓜,那是捉不到的,人家能飞,爷爷只能跑,捉不到,看看就好了!”张恭呈面对文文的好奇,只能直言相告。

几个月的时间就那样平静地过着。每一天都是过去一天的重复。张恭呈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身体突然间就很不好了。腿痛在加重,饭量在减少,更加想不到的是,头总是昏沉沉的,心里也发慌。

“毕竟老了,想一想你几个爷爷,都没有活过七十,早早地走了。我们这一代人,我算是高寿了。过去吃的差,干活苦,以为早早就没命了,谁想到还能活过八十,是时候了!”父亲在张恭呈和妹妹几个商议到县城的医院住上一段时间的时候,他这样说着,以乐天知命的从容态度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检查的结果让张恭呈兄妹几个感到意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怎么突然就感到不舒服呢?”一位妹妹很是想不通地问。

“身体嘛,也和机器是一样的,时间长了,肯定就会变得脆弱了,这里不行那里不行,都是想不到的。”张恭呈尊重父亲的意见,两个妹妹却很不心甘,一定要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

经过他们的共同商定,让父亲在全面检查之后,住院一周之后另做决定。

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一周时间刚到,父亲就明确提出:“这是明摆着的老病,不用治疗,回去在山里好好地过上一段日子,能好就证明我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就说明我该进土了,谁能免了这条路。”

父亲再次回到了山里。送父亲回家的是张恭呈的儿子敬贤。敬贤在县上的一个行政机关上班,对于爷爷的病情非常关心,一再提出要让爷爷到大城市的医院检查检查。至于以后的生活,一定要在县城生活,一旦有个紧急情况距离医院近,相对方便。

“现在有的是条件,没有你住的吗?想住哪里随你挑,等身体彻底好转了再回去不迟。回到山里,毕竟不方便,多危险啊!”敬贤坚持自己的决定。

“有啥危险的,这把年纪了,能紧急到哪里?不就是能不能活着的问题了,能活着就再活些日子,不能活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反正是迟早的事情,何必在乎那么几天。回到山里,空气好,人自在,怎么都舒服。在这里,楼上楼下,没有山里的花花草草,连空气也不对劲,即便是一个好人,也会熬成病身子的。”

父亲的坚持让全家人只能顺从,只得再次回到山里。以往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那天整整花去了两个半小时。

“停下来,让我下来看看!”

“这个是过去生产队修的水库,现在不用了,怪可惜的!”

“这个是我教过书的地方,现在连房子的影子都不见了,六十多年了,啥都变化了!”

“那个深沟里我放过羊,砍过柴,过去总没有柴烧,日子过得多紧张。”

到了山里,他先后四次下车,看看他曾经干过农活的地方,曾经教过书的地方和曾经长时间前往的地方。最后一个停车的地方是母亲的坟墓前,他照样要下来,点燃了敬贤递给的一支香烟,很享受地抽着。

“这个地方,按说应该常来,可腿脚不利索,好长时间都没有来了,我想快来了。人,终究都要经历这个了,这个结果很好,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张恭呈和敬贤都围在父亲的身边,他显然已经憔悴了,坐在随身携带着的小木凳上,慢悠悠地抽烟,慢悠悠地说着话。

“我担心一个事情,就是到时候,怎么到这里来,这么多的树木长大不容易,为了让我进来硬生生地开一条路出来,我实在不忍心,你们到时候看着办吧!”父亲有点幽默地说。

“爷爷,你放心,我们尽量少损坏树木,尽量让你踏踏实实地来安安心心地走!”敬贤的话调和了气氛,仿佛不是在考虑父亲的后事,而是在商议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回到家里,父亲的病不但不见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吃饭越来越少,拄着拐杖走路都非常困难,张恭呈只能用轮椅推着父亲到门前晒太阳,看菜园里的蔬菜,看挂满果实的杏树、梨树、桃树和核桃树。

“太爷走不动了!腿不听话了!”文文看着这一幕,总想上前推着轮椅,可张恭呈认为那是他的事情,他的责任和义务。一个小小的重孙,怎么能过早地肩负起如此人生重担呢?

“我多么想再看看牛,最爱看它们静静地吃草,静静地回草!”一个午后,父亲大概是厌烦了门前屋后的一切,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张恭呈感到为难的想法。

“那太远了,恐怕不方便!”张恭呈想拒绝父亲的这一要求。

“不远,早点出发,两三个小时准能回来,慢慢去,慢慢回来,可以不带文文。”父亲执意要去,张恭呈只能做出第二天就执行的表态。

“我也去,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爷爷了,上坡的时候,能推一点!”几个月时间过去了,文文已经能连贯地说话了,不再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所要说的话来。

那天的出发堪称一场隆重的仪式。早早吃过饭,带上了吃的喝的,四世同堂的三代人就下到山下的一处养牛场,让父亲看看他所喜欢的牛,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养牛的是张恭呈的一个堂弟,几十年来,想过各种赚钱的门路,可都不大顺利,外出打工,家里七十多岁的母亲没有人照顾,在家里种地,供不了上大学的孩子。最后,在一番思索和国家扶贫政策的支持之下,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选择了在家里养牛。他人勤快,这两年干的风生水起,眉头不再紧锁,他也不再感到生活的凄苦和迷茫,过日子的信心很足。

“国家有投资,我就干了起来,现在养牛,不像过去,过去养一头两头,以种地为主,顺便收入点,现在是专门赚钱,比种地强多了。”堂弟见到八十多岁的伯父,显然很高兴。

“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过年前后还拄着拐杖在门前走出走进,还能在厨房拾掇点吃的。我也实在是太忙了,总没有时间上来看看,这不,让你们都下来了!”堂弟有点愧疚地说。

“我们下来,是想看看你家养的牛,没有别的意思!”张恭呈说。

“既然下来了,就等明天回去了,晚上住我家,反正地方多的是,窑洞基本不住人了,新建的房子宽敞明亮,和城里人没有啥区别!”堂弟是去年刚脱贫的贫困户,家里的一切都改善了,他很乐意,心劲也足,说起话来有了底气。

张恭呈和堂弟随便说着话,父亲却认真地看着牛棚里十几头牛。牛真多,有棕红色的,有花白的,个个身强体壮,神态安详。有的在静静地站立着,有的在认真地吃草,有的已经卧倒在地,心无旁骛地闭目养神。

“真多,这么多!喂牛很忙吧!”父亲终于开口询问了。

“不是很忙,现在都方便了,靠人工的少,多数情况都依靠机器......”堂弟给父亲介绍着。他同时也讲了许多如今发展养殖业和过去小打小闹的根本不同。

“这么多牛,全部用来耕地,一天一定能耕几十亩!”父亲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现在都不用牛耕地了!只要机器一开动,有多少地都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现在的牛,都准备换钱!”堂弟在一边微笑着说。

“是牛懒得不想干活了吗?”文文突然将目光移向了堂弟,好奇地问。

“不是牛懒了,是机器勤快了!”堂弟开玩笑的回答着文文。

父亲看的很专注,很投入。从一头头牛的身上,他好像回味着什么,也好像想象着什么。在看牛的过程中,他心情很好,抽了两支烟,喝了一杯茶,吃了一个很大的桃。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张恭呈提出该回去了。父亲意犹未尽,好像在沉思,也好像留恋着不愿离去。堂弟却提出要到他家吃过饭再回去。

“不吃了,早点回去,这么长的上坡路,要回去至少也得近一个小时。”张恭呈说。

“这些不用你担心,饭已经做好了,专门为大伯做的,一年也不见下来一次,一定要吃过饭再回去。至于咋回去,我的三轮车是现成的,这么一点路,就是一脚油的事!”堂弟很坚决。

他们就在堂弟家里吃过晚饭,堂弟开着三轮车,不出十分钟就将他们送到了自己的院落里。

盛夏时节,气温持续上升,山里人的日子在燥热中简单地重复着。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大家都感到生活原本就平淡,适应着平淡习惯着平淡享受着平淡。

父亲的病趋于平稳,每天按时吃饭按时服药按时睡觉按时出去晒太阳欣赏门前的风景。他再也没有提出到更远的地方看看什么了。吃饭依旧很少,人明显消瘦了,可思维依旧清晰,说话不是很多,但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含糊。

“以往这个时候,全村人都碾麦子!现在都不干那些农活了!”

“文文,长大了想干什么?不论干什么,没有文化不行,好好念书,咱们农村人不论干啥事都讲究个认真踏实,一定要认真踏实!”

“山里的松树柏树都长大了,上坟一定要操心,少点用火!”

他每天都说着好像与自己无关紧要,但却是很有意思的话。张恭呈和孙子文文整天陪在他的左右。他情绪一直平稳,有话想说了就慢慢地说几句,无话可说了就长时间保持着沉默。

一个晴朗的中午,太阳火热的炙烤着大地,文文玩了一会儿进到房间睡觉了。张恭呈想让父亲进去歇息一会儿。

“今天天气真好,这么好的天,在以往,晒麦子最放心了!你先进去吧!我再坐一会,想进来了叫你!”父亲想在晴天朗日之下享受火热的畅快。张恭呈就走了自己的房间。天气很热,午饭后的乏困让他不能自已,不知不觉就眯了一会儿。

眯着之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在认真地对他说着什么,可就是嘴在动着,听不出声音。他被惊醒了,发现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当他清醒过来,稍微平静下来,才想起父亲一个还在门前的大树下坐着,他可以自己挪动着轮椅,但很吃力,也很危险。

怎么能这么大意呢?咋没有听见他叫呢?满脑子的疑惑,他快步走到大门外,远远地看见父亲在轮椅上睡着了。可走近一看,父亲已经在平静中告别了这个世界,在空阔的门前,在大树的阴凉之下,他已经走完了他漫长而艰辛的八十多年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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