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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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夏天,32岁的路遥在陕北甘泉创作小说《人生》,原载《收获》1982年第三期。该小说荣获第二届(1981—1982)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人生》是路遥创作的第一部中篇小说,标志着路遥的文学创作到达第一个高峰,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文坛的地位。

《人生》问世不久即轰动全国,后被拍摄为电影。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说:18岁时,我是蹬三轮车的零工,是《人生》改变了我的人生。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后,城市的商品经济活跃起来,农村正在逐步推广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城市里的公务人员可以享受医疗报销、退休养老金,而经济来源较少的农民还得向国家缴纳公粮、税费。农村和城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经济制度、生存方式、价值观念。路遥出生农村,长大后,到城市求学工作,他熟悉农村和城市的差异。城市充满生气和机遇,农村相对封闭和贫困。路遥创作的《人生》展示了城乡差异,启发读者思考该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如何去追求自己理想的工作、生活、爱情、婚姻。

一、社会冲突

高家村大队书记高明楼的二儿子三星高中未考上大学,当年不招工招干,民办教师就成了香饽饽。大儿子已经是个农民,明楼不想让三星再当农民受苦,当上教师也会为自家争脸面。于是,明楼和城关公社文教专干马占胜商议,想方设法下掉没有背景的高加林的教师岗位,让三星顶替。

高加林一家人得知此事后,如五雷轰顶,悲愤不已。加林父亲更是敢怒不敢言,要求全家人对明楼书记表面上更加客气尊重,吩咐加林母亲把自留地的茄子摘些送给书记。生怕被书记看出来他们的不满,日后整治他们。高加林被迫从老师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开始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不久,高加林的叔父来信:将从新疆部队转业,调回老家工作,在地区专署当劳动局长。高加林叔父当上劳动局长后,晋升为县劳动局副副局长的马占胜私下活动,安排高加林的工作,加林当上一名县通信干事,相当于记者的工作。高加林酷爱文学,擅长写作,很快就胜任了新的工作岗位。高加林从农村来到县城,从农民变成一名体面的公家人。

张克南的女朋友黄亚萍爱上多才多艺的高加林,并主动写信给张克楠,正式提出分手。张克南的母亲不能容忍高加林这个“乡巴佬”欺负她儿子。她向地区纪委揭发高加林走后门的事,地区纪委和县纪委做出处理决定:撤销马占胜的职务,遣送高加林回原所在大队。高加林从县城回到农村,又变成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二、感情冲突

高家村的“二能人”刘立本的二女子巧珍暗恋高加林多年,她没上过学,人长得很漂亮,说媒的人络绎不绝,马店村的马栓精明能干,刘立本非常喜欢,但巧珍却看不上他。

高加林的教师职位被三星顶替后,步入人生的低谷期。父母担心加林吃不了劳动的苦,劝说加林去县城卖馍。加林硬着头皮提着一篮子馍在县城逛了一天,一个馍都没卖出去。巧珍一直尾随着加林,加林的窘态巧珍看得清清楚楚,主动帮他卖掉馍(实际送给姨家)。两人推着自行车返回高家村,巧珍乘机向加林表白,加林大受感动,第一次亲吻了巧珍。加林和巧珍偷偷摸摸约会,感情不断升温,随后也成了全村的公开秘密。

高加林当上县通信干事后,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华,不仅会写广播稿、文章,还学会摄影拍照,篮球技术一流,成为小县城的明星。高中同学黄亚萍主动亲近高加林,加林又惊又喜又惭愧。加林知道黄亚萍正在与高中同学张克楠谈朋友,不愿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同时,自己还和巧珍保持恋爱关系,不想越雷池一步。

随着加林身份的转变,逐渐适应了城市生活,向往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平台,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加林和黄亚萍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多,而巧珍只能谈论一些鸡毛蒜皮的农村琐事。黄亚萍不喜欢张克南的中规中矩,缺乏男子汉气概,缺乏激情和闯劲。高加林和黄亚萍各自了断旧情,结合在一起,开启一段激情浪漫的爱情之旅。

分手后的巧珍认命了,很快和马栓结婚。失恋后的张克南萎靡不振,张克南妈妈举报高加林走后门进行报复。高加林知道自己回到农村,不可能和黄亚萍去南京发展了,主动提出分手。

三、情景交融,心理刻画细致入微

路遥描写的景物就像电影一般展现在读者眼前,从视觉、听觉、嗅觉等多角度描写,身临其境,代入感非常强。所有的景物都是饱含着感情色彩,一切景语皆情语。

小说开头对暴风雨来临前、暴风雨爆发、暴风雨过后的描写,渲染出高加林失去教师岗位的低落心情,高加林父母内心的愤怒、无助、无奈。原文如下:

“农历六月初十,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盛夏热闹纷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下来;连一些最爱叫唤的虫子也都悄没声响了,似乎处在一种急躁不安的等待中。地上没一丝风尘;河里的青蛙纷纷跳上岸,没命地向两岸的庄稼地和公路上蹦蹿着。天闷热得像一口大蒸笼,黑沉沉的乌云正从西边的老牛山那边铺过来。地平线上,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带给人一种恐怖的信息——一场大雷雨就要到来了。”

“老两口的脸顿时又都恢复了核桃皮状,不由得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心里说:娃娃今儿个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不畅快?一道闪电几乎把整个窗户都照亮了,接着,像山崩地陷一般响了一声可怕的炸雷。听见外面立刻刮起了大风,沙尘把窗户纸打得啪啪价响。”

“两个老人这才放开儿子,用手背手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高加林身子僵硬地靠在炕栏石上,沉重地低下了头。外面,虽然不再打闪吼雷,雨仍然像瓢泼一样哗哗地倾倒着。河道里传来像怪兽一般咆哮的山洪声,令人毛骨悚然。”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大地上淙淙的流水声和河道里山洪的怒吼声混交在一起,使得这个夜晚久久地平静不下来了……”

四、民歌俚语,通俗感人至深

小说里插入许多陕北的信天游,增色不少。信天游嘹亮高亢,歌词质朴,读到歌词时,耳畔就会响起那熟悉的旋律,眼前就会浮现那感人的画面。

巧珍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人未到歌先至,表露出对加林的爱慕之情,原文如下:

“上河里(哪个)鸭子下河里鹅,一对对(哪个)毛眼眼望哥哥……”

德顺爷爷曾和歇脚店的女子灵转恋爱,灵转唱信天游迎接他,声音像银铃碰银铃一般好听动人,原文如下: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的灯,

戴上了那个铜铃子哟哇哇的声;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招一招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哟走呀走你的路……”

德顺爷爷规劝高加林珍惜巧珍,不该移情别恋,以一个长辈的口吻批评加林,比喻形象,道理深刻,加林无言反驳,原文如下:

“你是咱土里长出来的一棵苗,你的根应该扎在咱的土里啊!你现在是个豆芽菜!根上一点土也没有了,轻飘飘的,不知你上天呀还是入地呀!”

马栓在巧珍失恋后,主动上门安抚,他引用俗语,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深深打动了巧珍,巧珍立即要求马栓准备婚礼,原文如下:

“咱乡俗话说,‘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两个没文化,正能合在一块儿哩!巧珍,我不会叫你一辈子受苦的!我有力气,心眼儿也不死;我一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不能委屈了你。咱乡里人能享多少福,我都要叫你享上……”

《人生》创作距今已四十多年,仍被奉为文学经典之作。《人生》的篇幅、故事情节等不及《平凡的世界》的冗长、复杂,其小说架构、人物刻画、景物描写、心理描写令人叹为观止。

五、《人生》感悟

什么是人生?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理想的生活状态应该是什么样的?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幸福的婚姻是什么模样……

很少有人会认真地思考这些人生命题,而工作和生活中的零零碎碎的问题时常困扰着普罗大众。我们读了路遥的《人生》,似乎找到了一些参考答案,原文如下: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生活总是这样,不能叫人处处都满意。但我们还要热情地活下去。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方面不满意,就灰心。”

“生活对于她这样的人总是无情的。如果她不确立和坚定自己的生活原则,生活就会不断地给她提出这样严峻的问题,让她选择。不选择也不行!生活本身的矛盾就是无所不在的上帝,谁也别想摆脱它!”

“不要抱怨生活!生活永远是公正的!你应该怨你自己!”

“一个人应该有理想,甚至应该有幻想,但千万不能抛开现实生活,去盲目追求世界上不能得到的东西。因为这种盲目的追求,一旦摔了跤,反过来会给人带来巨大的痛苦,甚至是毁掉的人生。”

高加林从乡村教师变成一名普通的农民,从农民变成众人艳羡的通信干事,再从记者变回农民。他的感情生活更是一波三折,经历了被爱、恋爱、分手。这种角色的巨变、轮回,带给高加林的是痛苦、兴奋、希望、失望,他的情绪就像过山车大起大落,同时大彻大悟到人生的真谛。我们都有高加林的影子,必然会品尝到生活的酸、甜、苦、辣,我们又将以何种心态去品尝人生的滋味呢。

相信认真读完小说的读者,都会反思自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的荣辱、得失、悲欢、离合。

当你处于人生的低谷时,不必过度悲伤,生活为你关闭一扇门时,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带你领略别样的风景。

当你处于人生的巅峰时,也不必过度张狂,巅峰过后就是长长的下坡路,或许你会摔得遍体鳞伤,只有你自己才能深切地感受那种难言之痛。

是的,一个人的一生就像小说里的大马河一样,曲曲折折,起起伏伏,这才是自然的规律,也是我们每个人必须遵从的自然法则。

路遥揭示了改革开放后社会生活中的矛盾冲突,作者对人的社会价值和人生意义的进行深刻思考。这些矛盾冲突延续至今,人生的课题是每个人的必修课,读懂《人生》,思考人生,收获不一样的人生。

罗曼?罗兰曾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希望我们都是真正的英雄,不论逆境或者是顺境,都能做到宠辱不惊,幸福满满。

文心

2023年9月3日

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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