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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光青影

作者/白苏

【一】

十月的北平已是凉飕飕的了。梧桐树叶子都落光了,大片大片的黄叶堆积在地上,踩上去咔嚓作响。

琉璃厂,古艺斋。

他出现的时候穿一身黑色的大衣,衣服上还有脏兮兮的黏土,简直就像是刚从坍塌的窑洞里爬出来一样。他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地扫过斋内的人,然后落在柜台后的女子身上。然后,他冷冷地问道:“你是管事的?”

女子站起,理理有些褶皱的金丝旗袍,眼神清明澄澈,对他笑:“是,我姓孙,暂是这里的管事。爷你若有任何宝物,都可以露出来让我这些不成器的伙计开开眼界。”

男子点点头,从身后背着的包里掏出一樽双凤九耳的青铜酒樽。

伙计们开始窃窃私语,似是从来没见过如此造型的青铜器,倒是旁边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紧接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姓孙的女子,两人轻轻点了点头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女子朝男子作了个揖,道:“在下失礼了。不知这位爷来我古艺斋是想鉴宝呢,还是售宝?”

男子将酒樽放回包里,道:“七爷有一个大买卖需要古艺斋出手,不知你可感兴趣?”

女子想了想,道:“这样大的买卖,我这个小伙计可不敢自作主张。还请这位爷等等,容我请示老板,不需太久,一盏茶的工夫就可以。”说罢,她唤人泡上一杯龙井,请男子稍坐。

男子也不客气,衣摆一甩就在靠着门的竹椅上坐了下来,一口气把茶喝干后就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女子从内室走出,笑意盈盈:“我家老板说很荣幸和七爷合作,不知七爷需要些什么?”

男子闭着眼回答:“我只是七爷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也不知道七爷到底想要些什么。但是,想请一个识货的人同往。”

女子静听着,心里却在盘算,近来古艺斋把店里多位好手派去了长沙,现在店里又能长途跋涉的,恐怕也就只有自己了吧?于是,她道:“爷看我可还行?”

男子睁眼看她,点头,然后又闭上了。

女子笑着看他,也不说话,然后慢慢走近他的身边,突然之间二指并拢朝他脉门抓去。那男子眼睛猛然睁开,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轻轻一带,她便整个倒在他身上,那姿势暧昧而引人浮想。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剪裁得体的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再加上她如水的目光,着实令人陶醉。

但他没有,他的眼里透露出阴森森的光:“你想干什么?”

女子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肩,然后移到背部:“你受伤了。恰好,我粗通医术。”

男子起身,甩开她的手,道:“我莫三担不起孙芸小姐的盛情。”

孙芸定定地瞧着指尖的艳丽的丹蔻,幽幽开口,似在抱怨:“唉,可惜。”

【二】

一夜无话,孙芸也不再逗弄莫三,只是安排了房间让他休息,还亲自送了安神香去。

当时,莫三刚把上衣脱掉,他这种人也没那么多讲究,直接开了门。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孙芸捧着一个小小的鎏金香炉尴尬地看着赤裸着上身的莫三,脸没由来地红了,她道:“怎么,我好心给你送东西来,就只让我在外面吹冷风,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莫三侧了侧身子让孙芸进去,然后靠在门上,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孙芸将安神香点上。

孙芸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着,润了润嗓子才问:“那个墓里,都有些什么?”

莫三舒了口气,道:“怎么,你也看出来了?”

孙芸点头,她当然是知道的。从莫三拿出的那个青铜酒樽的时候,她就看出了此物的不同寻常。

况且,能让七爷惦记着的宝贝绝对不是凡品。

莫三道:“那是座春秋时的大墓,我们进过一趟,只拿得出这酒樽。里面的机关很是棘手,况且,里面还出土了不少古书,这世上能看懂的人不多。可巧,你孙小姐就是一位。”

孙芸暗自发笑,目光却落在了莫三的背上:“你的伤可要紧?”

莫三右手一扬,那黑色的大衣就已经披在了他背上。他道:“无事,不会妨碍明天的事。”

孙芸出去之前倚在门框上风情万种地看着他,说的话却是另有所指:“人啊,还是该对自己好一些的。若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这一辈子啊,就真的没意思了。”

次日,一行人在大厅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孙芸姗姗来迟。她换了一身青花纹底的白裙子,一条大辫子绑在胸前,指甲上大红的丹蔻也被洗掉了。

见众人都看着她,她开着玩笑道:“怎的,都没见过大姑娘?这就看呆了。”

伙计们开起玩笑,最后还是莫三说时间不早了,他们才背上装备出发了。

等他们步行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了一辆绿色的军用大卡车,一行人快速爬了上去。

嘀嘀嘀的喇叭声响彻巷子,大卡车吐着黑烟便开出了城。

莫三和孙芸就挤在驾驶室,汽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一个弯转急了引来大大的不稳,后车厢站着的伙计就张口大骂。司机也不敢反驳,静静地听着,嘴里却偶尔嘟囔着什么。

而每次拐弯或刹车的时候,莫三的背部就会撞在车门上。他倒是不喊痛,就只皱着眉强忍着,搞得自己满头大汗。

车在半路抛锚了,伙计们骂骂咧咧地跳下车,孙芸也跳了下来。看着莫三紧皱着眉头靠在座位上,她朝他伸手:“怎么,下来歇歇?”

无人应声,孙芸忙爬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把莫三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掀开他的黑衣,顿时感觉手上湿漉漉的。她暗道糟了,等掀开衣服,果然就看见莫三满背的血。

那是一道从左肩斜穿到右边腰窝的深深的伤口,皮肉翻起,露出大大的口子。伤口处皮肉泛白,流出的血却隐隐是黑色的。

孙芸赶紧扯过莫三的手就把脉,果然,他中毒了。

说起来这毒并不厉害,只是常用在古墓里,沾了太多的阴气,能够腐蚀人的骨肉。除了服解药,还得生生将伤口处的烂肉割掉,这才能够祛尽毒素令新肉重生。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根本就没有大夫,就算是自己动手吧,他这么长的伤口,等把腐肉割了,他就算是不疼死也会喋血而死的。

唉,果真是为难啊。

此时,莫三居然幽幽醒转了来,他见着孙芸,便道:“不用犹豫,动手。”

孙芸自然知道,可她不忍。可是,单看着七爷的面子,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啊。要不然宝贝没到手没法儿向老板交代是一则,与七爷结下梁子坏了古艺斋的规矩也不好。

想到这儿,孙芸跳下车子,对几个伙计悄悄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工夫,伙计就不知从哪儿搞来两包东西。孙芸接过东西又爬了回去,咚的一声关紧车门。然后,她抽出匕首来,用火折子烤了烤,沿着那道伤口就轻轻地划开。

莫三的身体剧烈地抖了抖,被孙芸重重地按住,她说:“别动,我现在要为你疗伤。保持清醒,不要睡过去了。”

说完,孙芸的匕首已将腐肉割去,莫三捏紧了拳头,脸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紧接着,孙芸麻利地拆开一个纸包,将里面的香灰都抖在了那伤口上。

许是痛极了,莫三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孙芸也没其他的办法,只能小声说道:“若是受不了的话,就喊出来吧。”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另一个纸包里的草药塞进嘴里嚼成糊状,啪的一声覆在最深的伤口处。

等到孙芸为其包扎完毕,莫三这才缓了过来,用虚弱的声音道谢。

孙芸匕首一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她并不浪费,立马就把手腕放在了莫三的唇上,那血液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嘴里。顿时,血腥味弥漫了整个车子。

大概过了两分钟,孙芸收回手腕,仔细地包扎,脸色却变得苍白难看。她长吁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了。”

莫三看着孙芸苍白的脸和满身的血迹,又瞅瞅她还在沁血的手腕,疑惑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孙芸苦笑着告诉他,她其实啊是药人,她的血可以解毒。她又絮絮叨叨地告诉他,她的家族因为血液天生就很奇特所以都被抓来做了药人,而她因为对古董天赋异禀才会被留了下来。

莫三看着她,脸色很是吃惊。

孙芸虚弱地笑笑:“你还真以为我是古艺斋的小姐啊?哎,哪有小姐要抛头露面,还要亲下古墓的?说白了,我就是老板的工具。”

莫三突然觉得有些同情这个女人。她顶着古艺斋小姐的名头,却干了很多牛马才做的事儿。虽然他也曾听人说过,这孙芸根本不是古艺斋的小姐,而是老板的小妾。但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不信。

也就是那时,他鬼使神差般轻声说了一句话:“等这事儿完了,你跟我走吧。”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孙芸正在包扎自己的手腕,看样子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用牙齿咬着一块布条,想要系一个结,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还是别的原因,她一直没有成功。

莫三将布条细细地缠在她的手腕上,最后居然系了个蝴蝶结。虽然笨手笨脚,但还是看得出形态。

孙芸脸色苍白,朝他友好地笑,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一起,就像是两根在冰湖里随水漂荡的木条,虽然冰冷却是同类。

【三】

等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那时两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莫三也不再排斥孙芸,每当孙芸为他换药时,一些年轻的小伙计就会开玩笑地说:“大小姐,你对三哥这么好,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孙芸倒也开得起玩笑:“我还看上你了呢,要不要入赘我古艺斋啊?”

众人哈哈大笑,气氛也是好得很。可回头呢,孙芸又会小声告诉莫三:“新招的小伙计没大没小的,乱开玩笑,你别在意。”

莫三闭目养神也不答话,孙芸却知道他在听。

到了目的地,孙芸才见到了七爷。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乌黑,穿着青色的短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左脸颊上有一道青黑色的抓痕。再看他的手,左手除了拇指还在,四根手指连带着半个手掌都像是被什么一刀削去了。

见着七爷,莫三快步走上去,在他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一边点头,一边用余光看着孙芸。

那目光有些冷,其中还带着市侩的精明和墓中的寒气,让孙芸的身体轻轻抖了抖。她上前作揖:“久闻七爷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

“孙大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老头子才是难得见着大小姐这样的美人。”七爷道,“我啊是个粗人,不懂说话。只是这次的东西有些棘手,才不得不请古艺斋相助。”

“七爷这就见外了。能让七爷烦恼的啊,定是大买卖。您与古艺斋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们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只是对不住得很,近来店里管事的都去了外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为了不耽搁七爷的事儿,我就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来了。还请七爷不要怪罪。”

七爷笑道:“哪里,行内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孙大小姐乃是女中豪杰,就算再有几个大男人也比不得啊。”

双方互相试探,你来我往虚与委蛇,明面上多么尊敬多么友好,背地里都是想利用对方以牟暴利,那之后对方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在乎?

不,即使在那时,他莫三也是在乎孙芸的死活的,要不然后来他就不会冒险救她了。

刚开始的几天,他们不断地从墓里拿出一些古籍。书简被腐蚀得厉害,而孙芸要做的就是从这晦涩的残言断句里找出关键所在,进而拼凑出完整的信息,破了深入古墓的机关。

孙芸放下手中的竹简,闭上眼往椅背上一靠,纤长的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布帘轻动,带进一阵冷风,紧接着就听到了莫三的声音:“可有进展?”

孙芸摇头。

莫三放下手中的热茶:“我想着你是北平来的大小姐定是爱喝洋咖啡的,不巧,这小地方出不起。委屈你吃杯热茶,暖暖身子提提神。”

孙芸笑了,双手握住青花的茶杯,用那热气温暖自己冻僵的手。她道:“虽然一直住在北平,但说起来啊,我还是更喜欢喝茶。”

“孙小姐还是一个念旧的人。”

“是啊,念旧。我还记得幼时曾在奉天的难民营里见过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哥哥呢,”孙芸笑靥如花,“巧了,他和莫三哥你还有些像呢。”

莫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想来那人也不会是我,我这般的贱命哪里有那福分?”不怪他不信,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况且,他曾在墓里受了重伤,瘀血积在脑部,忘记了很多事情。

孙芸不语,继续翻看着手边的竹简。

转机来得很突然,也就小半天后,一份新出土的竹简被送来,看到它的一刹那,孙芸茅塞顿开,把所有的机关秘密都解开了。

于是,当天晚上,一帮人等整理好装备就下墓了。

本来以孙芸的身份她是用不着亲自去的,可她笑嘻嘻地整理好背包跟在莫三身后,她说那墓里情况不明,她必须亲自去才能确定古籍上所说的机关。七爷也不阻止,只是吩咐莫三好好照料着大小姐。

墓道里一片漆黑,全靠着马灯照明,他们一直走了很久。而靠着出土的竹简上的只言片语,他们有惊无险地经过了那些致命的机关,进到了墓室里。

也就是在那里,生了剧变。当脚下的青砖塌陷的时候,莫三猛地抓住了孙芸的手,两人就这样摔了下去。而还在墓室里的众人则被从四壁射出的毒箭和尸虫困住。

莫三醒来时孙芸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她蹲在他身旁,用手支着脑袋,眸子里都是失而复得的欢喜。而莫三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哗的一声抽出匕首架在了孙芸雪白的脖子上。他冷冷地道:“都是你干的?你到底想干吗?”

孙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些古籍只有你看得懂,机关与密室也只有你最清楚。你故意带我们走进耳室,暗中发动了机关。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是古艺斋觊觎这些宝贝?”

“不,”孙芸神色惨淡地摇头,“古艺斋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我这么做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四】

孙芸告诉莫三,她之所以主动请缨来这儿,是想活命,是想自由。她孙芸,根本不是古艺斋的大小姐,虽然她的血有奇效,但她并不是药人,她是孙老板的小妾,只是妾。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在摇曳的火光下闪闪发光。

她说,当年她从奉天逃命来到北平,遇到了孙老板。孙老板好心收留她在府上做活,日久生情,她竟与孙老板有了一段情。孙老板惧内,便在城郊买了处宅子让她住。金屋藏娇,山盟海誓,可惜都敌不过残酷的现实。

孙家夫人善妒,娘家更是军政界的大官,得知此事的她带人到了别院,狠狠羞辱。幸得孙老板及时赶到,费尽口舌才消了夫人的怒火。而那时,孙芸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后来,孙芸喝了夫人送来的药,早产下一个瘦弱的男婴。可那婴儿却在三天之后被活活闷死在了襁褓里。

孙芸几乎死在了那样的悲痛中,她甚至想过自杀。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夫人搞的鬼,于是她策划报仇。可她的计划还没实行,孙夫人就病倒了。

之后的事很是戏剧化,病体痊愈后的孙夫人居然收了孙芸当干女儿,又把她送到了古艺斋。自此,她就成了古艺斋的大小姐。一晃五年过去了,众人都已不记得当年的孙芸,只知道今日的大小姐。

这五年,她虽然衣食无忧,却一直被孙家人监视着,而这种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的监视最近已经渐渐开始威胁她的生命。她想,一定是孙夫人下定决心要除掉她了。所以,她只好借这次下墓的名头远离孙家的眼线,再诈死在古墓里。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孙家,摆脱过去的噩梦。

听完,莫三的匕首仍是没放下,他问出了关键:“她既然要杀你,为什么五年前不动手,偏要等到你已经成了古艺斋大小姐的时候动手?”

“因为我已经把地图破译完毕了,再没有利用价值了。”

莫三心头一动,突然明白了,那墓里出土的古籍所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机关,而是古地图。想来那上面记载着什么非同凡响的东西,或许是龙脉,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宝藏。他并不好奇地图里都是什么,只是放下匕首,默默地站着。

孙芸抱着莫三的手臂问:“你愿意为我身犯险境,你喜欢我对不对?”

莫三不语。

孙芸又道:“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好不好?”

莫三反问:“为什么是我?”

“我曾在奉天的难民营里受过一个小哥哥的照顾,而你,像极了他。”

“虽然我因伤失了记忆,但我知道,我不是他。”

莫三说的没错,他不是那个难民营中的小哥哥。那个小哥哥啊,早就死在了战乱中,尸首已成了白骨。而孤单太久的孙芸,把莫三认作是他,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和保护。说到底,她也就是用莫三的失忆来自欺欺人。

最后,不知道孙芸是怎样说服了莫三,总之他们两人一起逃出了坍塌的古墓,一起去了苏州。

他们在那儿开了一家字画铺,兼营古董生意,就这样过了一年的安生日子。

孙芸本以为这样就能够远离古艺斋,远离噩梦,没想到命运的转轮一旦开启,就不会轻易停下。宿命终究是宿命,无论你跑到天涯海角,它都会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予你一个莫大的打击。

当那个自称山下的日本人进入他们的小店时,孙芸下意识地皱紧了眉,莫三也是冷着脸,仿佛遇到了一个不愿遇到的人。

山本好像很在意孙芸,问了几句,买了几幅字画就离开了。原本她以为这样就能告一段落,可惜,一切才刚开始而已。

某日孙芸从集市回来,却见莫三神情古怪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的脸上不再是以往那种冷漠的表情,而是换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

见此,孙芸心里咯噔一声,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五】

果然,莫三将孙芸带进了内室,他给她倒了杯茶,然后将一切如实相告。

莫三根本不叫莫三,他叫莫启明。他也不是个盗墓贼,而是冯玉祥将军的手下。而他得到的任务是,保护国宝。

他要保护的那件从春秋大墓中出土的双凤九耳的青铜鼎,绝对是最有价值最为绝密的国宝。

当时党玉琨丧心病狂地挖掘了河南、陕西一带的古墓,把里面出土的珍贵文物全部转手给了外国人,致使国宝流失。而冯玉祥将军为了拯救这些失落的宝物,派了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莫启明,打入盗墓贼内部,暗中查询那只青铜鼎及其它国宝的下落。

而莫启明在一起火并中受了重伤,导致了他的失忆。于是,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盗墓贼,跟着七爷在各个墓中辗转。又因为那墓实在凶险,不得已,七爷令他去了古艺斋找帮手。然后,他在那里遇到了孙芸,他们在坍塌的古墓中诈死逃了出来。

而现在,冯玉祥将军的人找到了莫启明,告诉了他一切。受到刺激的莫启明恢复了记忆,现在,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孙芸苦笑,嘴里喃喃道:“果然,果然啊,我这一辈子,果然命运全部系在了古董上。”

莫启明无言,他说:“我不是难民营里照顾过你的那个人,而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从此,不管你何去何从,做何事,都与我无关。”

看着莫启明离开的背影,孙芸双手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溢了出来,湿了一大片。

孙芸哭着哭着就笑了,然后抹干脸上的泪水,手指抠着门缝,笑得无助。

两个月后,山本再一次来到了孙芸的小店,而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孙芸正用鸡毛掸子清扫字画上的灰尘,看到那个男人的一刹那,她的瞳孔放大,浑身颤抖,嘴唇也开始发白。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朝她笑:“阿芸,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孙芸惨白着脸道。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古艺斋的老板孙兴。

“我终于找到你了,阿芸!”孙兴抱住了她,“她已经不在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孙芸知道他的意思。孙夫人已经因故逝世了,再也没人会刁难她伤害她,所以孙兴想要接她回去。

孙芸摇头:“不,我不回去,我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孙兴无法说服她,只好悻悻而归。

冬日的太阳总是很吝啬且难得的,在一个有暖阳的上午,孙芸搬了一张竹椅在门口上太阳。迷迷糊糊中,她想起了那时在古墓中的情形。

当时孙芸怎样都不能说服莫启明,最后她几乎是哭着说:“你的身体是冷的,难道血也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吗?我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喜欢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我,真的是,很喜欢你呢。现在的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同样孤单。你要是真的不信,那我们以三年为期,若在这段时间里,你还是不信的话,那么,我送你走。”

也就是这个期限,让莫启明同意了孙芸的请求。

没过多久,孙芸居然收到了消息,说是一个男人潜入古艺斋盗宝被抓。孙芸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是莫启明。

孙芸知道孙兴的手段,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莫启明的话,不管是因为盗宝,还是因为和孙芸的关系,那么,他都不会放过莫启明。孙芸想去救莫启明,她给自己的理由是,三年之约还没到,她不想任何一人失约。

许是早就猜到了孙芸会来,所以孙兴留着莫启明的命。他的说法是,当年自己见着清纯的孙芸,日久生情,便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她。可奈何他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强势妻子,她处处压制他。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孙夫人折磨孙芸,害死了孙芸的弟弟,甚至杀了他们的儿子。而现在,孙夫人已死,古艺斋的大权全在他的手中,他有能力保护孙芸,有能力给她幸福。

孙芸围着厚厚的斗篷,拂去发上的雪花,轻声说:“我说过,我们回不去了。我来这儿,只是想请你放了他。”

熏香盘成云纹从鎏金香炉中缓缓升起,迷茫了两人的脸。孙兴把玩着手中翠绿色的扳指道:“我早知道你很在意他,却不想你会这样在意。阿芸,你可是真的喜欢他?”

孙芸微笑:“谁知道呢?我的喜欢啊,早在很多年前就被磨灭了。或许,真的是呢。”

孙兴突然起身,扼住孙芸的脖子,强迫她抬头看自己:“阿芸,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妒忌?我愤怒得都快发狂了。你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你喜欢别的男人,或许也不行。”

孙芸红着眼圈道:“你的女人?呵呵呵……”她大笑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我孙芸是古艺斋的大小姐,是你孙兴的女儿!”

孙兴垂头丧气地放开她,喃喃道:“呵呵,你是我的女儿,女儿啊。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狠,哪怕死,她也断了我们所有的后路。”

等莫启明被带上来的时候,孙芸的眼睛亮了,可看见他满身的伤痕血污,又黯然了。她说:“三年之期还没到,你不可以死,你给我撑着。”

莫启明虚弱地开口,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可孙芸听见了,他说的是:“其实,我信你,一直都信。”

孙芸请求孙兴放了莫启明,可孙兴说莫启明潜进古艺斋盗宝,坏了古艺斋的名声,不可能放了他。

孙芸义正词严地道:“他只是不想国宝落到洋鬼子的手上。近年来古艺斋做了多少昧良心的勾当,卖了多少古董给外国人,我都知道。古艺斋虽然赚得盆满钵满,却早已失了良心,没了气节。这些事若传了出去,对古艺斋的名声也不好。所以,你放了他,我守住这些肮脏的秘密,很公平。”

孙兴的眼里骤然闪过杀意,却转瞬即逝,他的笑变得很奇怪:“所以,阿芸,你要用古艺斋的名声来换这个男人的命吗?”

“是,”孙芸斩钉截铁地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与过去的噩梦决裂,才能有未来。况且,我和他还有一个约定,我不能让他死了。”

“你真的要这样吗?”

“你放过我好不好?”孙芸道,“看在被我埋在紫藤花架下的孩子的分儿上,你就饶过他,放我们走吧。”

孙兴沉默了,双手握拳,指甲都插进了肉里。孙芸也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她双目紧闭,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那个被她埋在紫藤花架下的婴儿就是她与孙兴的儿子,那个被孙夫人害死了的孩子。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是他们心里最痛苦的回忆,那一根紧绷的弦,是谁都不愿触碰的伤口。而她为了救另一个人,居然生生将这个伤口撕裂开来,把淋漓的鲜血展现在光影之下。

孙兴的表情从悲痛变成愤怒,再到内疚,到哀伤,最后他终于妥协了。他背对着孙芸,挥了挥手,示意放手,可他的心却在流泪,在纠结,生怕自己会后悔。

孙芸搀着莫启明离开孙府,夕阳在他们身后投下大大的剪影。

【六】

莫启明还是走了,并没有遵守他们的三年之约。他将一个古朴的玉镯交给孙芸,说:“我有我的使命,所以,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可能在这里陪你完成三年之约。这个玉镯,算是离别礼物吧。再见了。”

孙芸拿着玉镯,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就那样倚在门边看着莫启明走远。从此,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不过他听说,那只双凤九耳青铜鼎已被安置在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很多年后,战火蔓延到苏州,孙芸收拾东西准备南下,一个不慎,那玉镯从锦盒里摔了出去,摔成了好几块。

孙芸赶紧低身去捡,也就是那时,她突然看到那玉镯碎块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愿相守,却离别。赠阿芸。

他,他还是爱过她的,不是吗?想到这儿,孙芸突然泪如雨下。

他终是爱着她的,深爱着的。

而身边的种种,却让他不得不狠心离开,离开那个他打心里喜欢的女孩儿。

孙芸坐船去重庆的时候,曾与莫启明擦肩而过。

那时他穿着军装,满身鲜血地躺在担架上,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而孙芸则因为开船的时间快到了,从担架旁匆匆跑过。就是那一瞬间,担架上的莫启明艰难地举起右手,指着码头的方向。

人跑过,掠起风,带着血腥味与脂粉香,散在了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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